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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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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16 章

回去後,靖城王越想越輾轉反側,按耐不住,於是召集喬溫瑜,商議眼下處境。

“喬太傅,你我設立聖蓮教,目的就是為了將眾人目光引到謝明時身上。可如今,不過一個照面的功夫,眾人便懷疑是本王害死了謝嘉佑,本王背了好大一口黑鍋,你說這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昏暗的靜室裏,幽幽火光照亮狹小空間,石壁上青苔覆蓋,顯然許久無人清理了。但此時此刻,喬溫瑜、靖城王和秦嫣然齊聚一堂,平時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竟牽扯到一起了,給這間小小靜室帶來了不同尋常意味,顯得中間石桌上雕刻的輿圖更加詭異。

而最詭異的還是站在陰影裏的黑袍人,他全身上下被黑袍包裹得嚴嚴實實,存在感極低,若不仔細看,恐怕還以為燈火投出來的影子。

浮艮乘,聖蓮教教首。

明面上,就是他自稱謝明時,害死了慶王世子謝嘉佑。

但實際上謝嘉佑的死與靖城王毫無關系。

這一世靖城王之所以與喬家合作,不過是看在上一世亡國時大家都淪為了炮灰的份上,這一世結黨營私……哦不,抱團取暖罷了。

喬溫瑜一直身在京城,表面平靜下的暗流應該知道得一清二楚,但他卻沒有提前告知靖城王,讓靖城王有所準備。反應過來的靖城王忍不住懷疑喬溫瑜是不是假意向他投誠,實際上另有謀劃,無論最後誰贏了,他喬家都不虧。

呵,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盤。

喬溫瑜神色疲憊,眉眼間滄桑掩蓋不住,整個人仿佛被抽幹了精氣,一瞬間蒼老了十歲。像燃燒到盡頭的蠟燭,行將就木。他垂著眼,盯著石桌上的輿圖說:“自大淵時光回溯後,那謝子羲就性格大變,不僅忘記了前塵過往,甚至連殺父仇人游望之都不在乎了……我懷疑,是游望之貍貓換太子,演了這一出。”

話未說完,他便捂著嘴一直咳嗽,待稍稍平靜下來,只見潔白的帕子上猩紅一片,見血了。

然而他一副什麽都沒發生的樣子,將帕子攏進袖子裏,雙眼更添幾分渾濁。

靖城王端茶的手一頓,按捺住心下的匪夷所思,喃喃道:“他們竟然真的敢……”

雖然喬溫瑜提前跟他們打了招呼,告知他們謝子羲可能不對勁,他也派秦嫣然去試探了,但當得知結果,還是背脊發涼。

堂堂一國之君,竟神不知鬼不覺換人了,說出去,恐怕比時光逆流還炸裂。

更何況,那謝子羲口口聲聲說自己失憶了,但在“維護”他……哦不,維護秦嫣然的份上,依舊初心不改,令人毛骨悚然。

事出反常必有妖。

其中必有陰謀。

他們謀得還是逆反之事,若一朝事發,九族不保。

喬溫瑜閉上眼,“沒錯,我在朝為官三十多年,認識謝子羲十二年,他什麽樣子,我自然是分辨得出來的。現在皇位上那個,已經換人了。”

靖城王放下茶盞,神情晦暗不明,“怪不得游望之故意在本王面前提起他對嫣……罷了,既然他不是謝子羲,太傅可有證據能證明?”

喬溫瑜搖頭,“並無證據。”

靖城王奇道:“大變活人竟找不出絲毫破綻,游望之當真是手眼通天,本王不信那個假謝子羲一點破綻都沒有。”

喬溫瑜卻道:“眼下我們並無證據,且找證據浪費時間,當務之急還是先查清楚那丫鬟自殺用的斷心術從何處習來,是否有人指使。”

知道謝子羲是假的後,這件事便不著急了,畢竟假的真不了,真的假不了。但躲藏在暗處攪弄風雲的人才令人忌憚,就像蟄伏在草叢裏的毒蛇,不知道什麽時候突然竄出來咬你一口,藥石無醫。

現在我在明敵在暗,所以眼下當務之急是優先找到幕後操控這一切的人,想出反制之法。

靖城王冷笑,“那人想讓本王與慶王相爭,順便離間你我,好深沈的城府。最得利者,便是游望之吧。他早看你我不順眼,故意借查厭勝之術一案,排擠你我,屆時他依然大權獨攬,百官稽首,藩王敬讓。”

他第一個懷疑的人是游望之。

游望之四海名望加身,且積威已久,所以有什麽事,眾人第一個懷疑的就是他。畢竟讓靖城王與慶王相爭,最得利者也是他了。

更何況斷心術失傳已久,除了浮艮乘,以及那不知在何處的謝明時,游望之是他們所知中唯一一個會使用斷心術的人物了。

當初,游望之就是受熹平帝授意,殺死了謝子羲的父皇炎興帝。後來,他又用斷心術殺死了熹平帝。

再然後,謝子羲也死於斷心術。

一連三任帝王皆死於斷心術……哦不,四任,上一世謝嘉佑雖然登基不到一月,但好歹也被人叫了幾聲皇上。連續四任帝王皆死於斷心術,還都與游望之有關,若說此事與游望之無關,打死他都不相信。

只怕這次的局也是游望之設的。

至於靖城王為什麽不懷疑是慶王搞的鬼,主要原因是謝嘉行已經被選為了儲君,慶王此刻忙著游走在各方勢力之間,一來鞏固勢力,二來應付各方試探,理清敵友,才沒有時間為了給嫡長子“報仇”,直接上來針對他。

畢竟“君子報仇十年不晚”嘛,眼下還是先將儲君之位牢牢攥在手裏為重。

靖城王只咬牙切齒地盤算如何對付游望之,從而忽略了一個關鍵人物——謝若玄。

他雖然知道現場都有謝若玄的身影,但從未想過此事與謝若玄有什麽關系。

原因無他,實在是謝子羲荒唐無道的形象深入人心,再加上謝若玄有意扮演,靖城王只當他是受游望之指使,從未考慮過問題出在他身上。

因此也失去了分析正確局勢的先機。

以致於後面敗於謝若玄之手,方追悔莫及。

另一邊。

當事人游望之主動求見謝若玄。夜色深沈,乾元殿內卻燈火通明,屏風後,謝若玄斜倚在矮榻上,懶懶地打了個呵欠,“丞相夤夜見朕,有何要事?”

屏風外,游望之筆直站在那裏,如同一座煞神,“宮宴上再現斷心術,臣擔憂皇上聖體,特來問一下皇上可有不適之處。”

謝若玄敷衍道:“朕無礙,卿不必擔憂。”

游望之卻道:“斷心術並非簡單的厭勝之術,且施展條件苛刻,那丫鬟雖然是自殺,但不排除受靖城王指使的可能,皇上不可輕信靖城王。”

說實話,他曾懷疑過謝若玄是靖城王派來偽裝成謝子羲的細作。搞這一出——殺謝嘉佑,引出聖蓮教,召眾藩王進京……就是為了讓靖城王能順利進京謀反。

可後面他又試探了靖城王,靖城王不像是認識謝若玄的樣子。

那宮宴上,謝若玄為什麽要幫靖城王說話?

自大淵時光回溯以來,謝若玄自稱“失憶”,性格大變,不僅不在意自己的死因,反倒是特別在乎誰使用了厭勝之術。明明“失憶”了,卻還是“不負眾望”的給靖城王辯白……

種種行徑,令人迷惑。

不會真就為了“誰在使用厭勝之術”這個問題,跟靖城王虛與委蛇吧?

然而謝若玄絲毫沒有意識到游望之的弦外之音,反而認同地點點頭,“卿的話,朕記下了,若是無事,卿退下吧。”

游望之沒有動,而是繼續道:“皇上雖然失憶了,但向著靖城王妃的心卻沒改,依舊是那麽信任她,臣心生羨慕。”

謝若玄一頓,瞬間不困了,“游卿有什麽話不妨直說。”

游望之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,“今日淩謙傳來消息,他查到聖蓮教教首謝明時其實沒有死,聖蓮教失火那日,謝明時不在教中。至於火場裏找出的那具屍體,乃是有人刻意打扮成謝明時的樣子混淆視聽。臣以為,謝明時詐死是有意為之,恐怕聖蓮教早得到風聲,知道朝廷要去泔州查案,所以特意設計了這一出,好金蟬脫殼。”

說到這裏,他停了一下,目光落在屏風上,好似透過屏風盯著謝若玄的臉,神情晦暗不明,“不僅如此,淩謙還查到,謝明時詐死後,逃進了靖城王的覆州,至今下落不明。”

謝若玄正翻著手裏的輿圖玩,聞言挑,起一邊的眉毛。

他不是沒有察覺到游望之在試探他,他只是覺得無所謂,看出來也好,看不出來也罷,游望之能拿他怎麽辦?

直接沖上來把他殺了?

那樣游望之就也得下來陪他了。

得不償失。

反正謝若玄無所謂,他稱帝十五載,登至尊之位,掌天下之權,該做的事都做了,看不慣的人也都殺得差不多了,早對這世間沒了任何留戀,是生是死,全看命數,沒什麽好惋惜的。

不過,游望之懂得如何拿捏謝若玄的心理,他知道謝若玄在意厭勝之術,所以故意吊著謝若玄,以此來試探。

謝若玄雙眼微瞇,有點煩。

他這種抵觸情緒並非單純針對游望之,而是對爾虞我詐的厭煩。上一世經歷的已經夠多了,這一世沒必要再經歷一次。

謝若玄緘默半晌,才道:“卿不愧是國之肱骨,這麽快便查到謝明時是詐死了。”

游望之淡笑,“臣食君俸祿,自然為君分憂,不敢居功請賞。”

謝若玄:“……”

隨口應付一句,他居然還喘上了。

但話說回來,他就知道,謝明時早不死晚不死,偏偏在去調查他的時候死了,天下間哪有這麽巧的事,裏面沒有鬼才怪。

還有,想要在民間組建起一個龐大的勢力,絕非一朝一夕之事。而聖蓮教能在短短幾個月內便迅速崛起,背後定有人支持。

而這個人……

泔州水運發達,六水交匯,且當地並無藩王,謝明時往哪個方向逃不好,偏偏逃去靖城王所在的覆州,若說兩人之間沒有關系,鬼都不信。

恐怕朝廷要去泔州查案的消息,還是靖城王提前透漏給聖蓮教教主的。

謝若玄得出結論,“聖蓮教果然是靖城王的產業。”

他感慨,淩謙也是個人才,居然真讓他查到了東西。可惜,卿本良臣,奈何從賊。

“既然知道斷心術出自聖蓮教,而聖蓮教又與靖城王有關系,可有證據證明是靖城王殺了謝嘉佑?”

游望之搖頭,“雖然淩謙查到聖蓮教與靖城王有關,但並未收集到關鍵性證據,因此無法直接定靖城王謀害慶王世子的罪。”

謝若玄說:“那就接著查。”

游望之問道:“靖城王狼子野心,皇上打算如何對待靖城王?”

又在明晃晃的試探了。

謝若玄微笑反問:“卿有何高見?”

游望之說:“靖城王封王開府,藐視皇權,在泔、覆二州只手遮天,屠戮宗室,同室操戈,只為上位。如今他孤身在京,正是我們下手的好時機。臣以為,應將其軟禁在京城,以防止他回到覆州興兵造反,再慢慢行削藩之舉。”

不直接噶了他,一是師出無名,貿然誅殺藩王,只會引起其他藩王反抗。二是怕困獸之鬥,將人逼到極致,只會兩敗俱傷。

說白點,就是眼下沒有直接殺掉靖城王的能力。

主要原因還是在謝子羲身上,誰讓謝子羲只是一個傀儡呢。

滿朝文武也結黨營私,心不往一處使,只盤算著互相如何在背後捅刀子。

若換做謝若玄在位,君強臣安,想噶誰就能噶誰,根本不需要考慮那麽多。更不需要孤註一擲,考慮這種能不能噶掉對方、靠天命吃飯的概率問題。

謝若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,“卿言之有理!就按卿說的辦好了,大淵有卿在,朕放心至極。”

游望之不愧是游望之,不僅能準確猜出他的心思,還能猜到他的謀劃,知道他想針對靖城王,於是特意提出削藩。

雖然謝若玄不太喜歡游望之這種城府深沈的臣子,但既然游望之表達了暫時站同一陣營的意願,那謝若玄也坦然接受。

游望之深深地看了屏風上那道剪影一眼,顯然沒覺得謝若玄在認真聽他講話。

但他也沒有多說什麽,不卑不亢行了一禮後,便退了下去。

然而世事覆雜,人心難測。翌日,謝若玄命人寫了一張小紙條,扔進了靖城王院子裏。紙條上寫著——

爾等狼心狗行的鼠輩等著吧,游望之要軟禁你們。

與此同時,謝若玄又特意賞賜了靖城王一堆金銀珠寶,數十臺絳紅漆箱招搖過市,從慶王府門口路過,又一箱箱擡進了靖城王府的院子。

主打一個昭告天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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